#141 米奇老師(老師,20+年資)
「老師做到咁上下年資,自然要兼顧其他野。當時副校長畀兩條路我揀,一係訓導,一係喺學校做 SEN 學生。做訓導要有個氣勢,我肯定做唔黎,就揀左 SEN。」20年年資的老師不一定古板嚴肅,訪問當日,米奇老師塗了紅色指甲油,梳起了一頭爽直的短髮,快人快語。
擔起學校 SEN 學生資源分配的工作,她說是揀剩的選擇,卻實實在在的一當七、八年。
由當初無甚資源,同事都未必明白學生的情況,到現在政府開設常額資助,大眾認識更加多,她見證著許多學生乃至於他們的家庭的故事,不一定是社會心目中的「成功案例」,卻都有血有肉,有笑有淚。
誰為智能劃界線?從津校到特殊學校
「呢個女仔入學校嗰陣屬於有限智能加上中度語障,但我地老師多少會感覺到佢嘅情況可能更加嚴重。只是佢好安靜,唔出聲其他人便不會發現。」
在現行融合教育的政策下,教育局建議一般有限智能,甚或輕度智障的學生也亦可在主流學校就讀,前者可以說是正常智能中,最弱的一群;後者則跌進社署的保護網,可入讀特殊學校,領取傷殘津貼。
評估報告上的數字:IQ69 或 70,一分之差,兩種人生。但米奇老師著緊的從來不是數字,而是學生爾後的人生。
「我地見到媽媽其實好著緊個小朋友。佢中二、三都唔識得自己去陸運會場地,媽媽會花幾日時間,日日同佢去,等佢先熟習。眼見呢個學生要升中四,我地問媽媽『你希望佢坐喺課室度三年,渾渾噩噩咁捱埋個 DSE,但最後咩都唔識,定係同佢重新評估,等佢有機會去合適嘅環境,學習技能?』」
有些人或許始終擺脫不了,「特殊需要」是污名。米奇老師還一心把這孩子推到特殊學校,豈非毀了她一生?米奇老師卻認為,孩子都有其本質,如果只以社會定義的成功去論斷孩子,只會令他們更看不見前路。
花了點時間跟媽媽討論解釋,最後終於得到媽媽首肯。「我地決定向教育局申請為佢開『個別學習計劃』(IEP),重點就係為佢重新評估智力。我好記得評估報告出嗰日,呢位一向好冷靜嘅媽媽喊住同我地講,『其實我知我個女係咁,比起份報告,我更加怕見到教育心理學家,因為以前同阿女做評估嘅專家,係咁同我講佢自己個女有幾叻,而我個女就係有問題,但原來唔係個個都好似佢咁。』」得到救贖的原來不只孩子,還有媽媽。
孩子重新評估後,轉到特殊學校。往後重遇,米奇老師聽到了過去這學生說過的話的總和,不,也許比這總和還要多!
當孩子放到了對的土壤,方能成長,而且是自發而茁壯。
翻案有理:擺脫了不屬於她的標籤
「呢個女仔就調返轉。小學二、三年級做嘅評估話佢係輕度弱智,但佢對答如流,而且數學可以喺自己班頭幾名,我地覺得事有蹊蹺。」米奇老師以她的專業做判斷,孩子有需要,不用怕跌進保護網,但若她能力所及,為什麼要背上不屬她的標籤?
「後來知道原來呢個學生家庭背景較複雜,細個時跟婆婆住,因為婆婆講鄉下話,又唔係好識同小朋友互動,佢好大個先識講野。到媽媽知道左佢發展落後於人,就即刻接返佢一齊住,仲做埋全職媽媽,跟住阿女嘅情況已有好大嘅改善。」然而這改善也許來得有點遲,孩子已被評為輕度弱智。
直到中六那年,米奇老師提出重新評估的建議,孩子終於甩掉不屬她的標籤。
從智障到智力正常,仿如奇蹟的故事,米奇老師卻說:不了。「成功故事人人都想聽,但我地點去定義何謂『成功』?變返『正常』?人生好長,佢地將來嘅轉變有誰會知?我地只係 facilitator,做到就好,但唔好下下諗住即時會有回報。但如果你真係去聆聽佢地,有時會出現啲好靚嘅畫面。」
他買了鹹的糖果做手信
「呢個細路好經典。佢本身係資優生,但同時有自閉症加上對抗性反抗症,佢唔會自言自語,但係有好典型嘅自閉特質,好難同人建立connection,好固執。佢試過真係咬損自己手指寫血書,放入老師信箱,初中嘅時候老師都買佢怕。」
校方當時還為了要不要這學生退學,上演了一場激辯。最後,邀請米奇老師加入SEN工作的副校長作出「擔保」,學生得以繼續升學,現在已是一名大學生。
這故事夠勵志吧,但米奇老師提醒我們,他的本質沒變:資優同時自閉。他仍是個不會交朋友的孩子,獨個兒去旅行的獨行俠,然而他卻不是教而不善。
一次,他回校探望老師和現屆的師弟妹,遞上了一包鹹味的糖果手信,說:「你知啦,我地SEN食左糖份會嚴重啲。」雖然甜食同SEN是否真的有關,醫學界也未有定論,但米奇老師覺得他為了師弟妹所花的心思,比什麼成就都美麗。
回憶中的美麗故事尚有許多
米奇老師確信沒有一位孩子會想自己被人視為怪誕、沒有一位孩子會希望自己要依賴別人,他們的行為背後總有原因,只欠我們有沒有聆聽。「其實每個人都有缺損,只係佢地嘅缺損令佢地適應唔到個主流,但咩先係主流?」
問米奇老師接觸這些孩子多了,有沒有改變她什麼。她輕描一句:「千萬唔好有一個心態覺得自己係要黎打救你,好偉大,我地唔係聖人。Right time Right person do the Right thing,好多事需要醞釀,更多事急不來。只係做自己該做嘅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