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小時候,外婆和我們同住。她廣東話不大靈光,媽媽都要我用客家話和她溝通。「對住最親嘅人,梗係希望用最熟悉嘅語言啦!」媽媽如是說。後來,外婆離開了,我的客家話沒記住幾句,卻一直記得媽媽的那句話。
尤其是現在,我們在新加坡定居,日常和孩子用什麼語言溝通成為了更切身的問題。新加坡是一個多元社會,英語、普通話(當地稱「華文」)、馬來話在日常生活中都被普遍使用。但廣東話的地位,基本上就和福建話、客家話等差不多,被視為是「老一輩才會用的語言」,而新加坡這一代的父母,大都非常著重孩子的英語和華文能力,幾乎沒有人會主動教孩子說其他語言。
但我對說廣東話的堅持從未動搖過,因為這是我說得最自在的語言。自問曾在國外國內工作多年,英語和普通話都說得流利,但要說日常生活中像「快啲執好啲玩具唔好咪咪摩摩」、「就快落雨喇一陣變落湯雞」這類說話,無論如何還是廣東話來得生鬼、傳神。「媽咪,咩係落湯雞呀?」「你諗下一隻雞跌咗落煲湯度,會點?」「會濕晒囉!」兒子自己聯想到答案,不禁沾沾自喜。
不過,在感到自在與否以外,更多是我對「對最親嘅人用最熟悉嘅語言」的情意結。我希望兒子可以聽得懂我的母語,可以和公公婆婆溝通。如果我不和他說廣東話,我的母語將會從此在家中「失傳」。那將是多麼可惜兼可悲的事!
於是,在家裡,我多數和他說廣東話,而老公則用自己的母語英文和他對話。但我們家裡沒有什麼嚴謹的系統,我有時也跟他說英文和普通話,老公偶爾也會加插幾句廣東話。這樣的語言環境,好聽點說是多元,難聽點的話就是紊亂。但即使這樣,兒子也自自然然地學會了三種語言,有時還會主動問我某些詞彙的華文或廣東話怎樣說。現在他三歲多一點,已能在三種語言中切換自如,別人跟他說什麼語言,他便會以該種語言回應,甚至能夠把同一句話直接翻譯成另一種語言覆述出來。這樣的發展,連我和老公也意料不到!
當然,他也有腦筋轉不過來的時候。那天我跟他說「快啲執好啲玩具,唔好咪咪摩摩」,他竟然回答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「I’m 執-ping」!不過我對這種無心之失也不太在意,當下糾正他一下就好了。
「對住最親嘅人,梗係希望用最熟悉嘅語言啦!」
如果你問我,之後計劃怎樣?到他正規學習讀寫中文時,會不會混淆?教不教他繁體字(新加坡是用簡體字的)?再現實一點說,他目前生活的社會中真的沒有什麼人說廣東話,他長大後會否覺得廣東話沒用而不願再說?對於這些問題,我全部沒有答案。但我知道,在這一刻,我能夠對著最親近的人,用最熟悉的語言:「就快落雨喇,我哋行快啲。」「媽咪咁我哋一二三快啲跑,唔好做落湯雞!」我便滿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