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前,POPA有一篇關於新手媽媽坐月時與母親開戰的文章鬧得沸沸揚揚,留言區成了苦主申訴現場,同時伴隨指責新手媽媽不知父母心的謾罵聲。看著面紅耳赤的討論區,除了慨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,也不禁勾起我坐月的經歷,一段荷爾蒙放肆的時光。
坐月的時候,媽媽是我的隊友。我每天早上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,便會如釋重負,我知道援兵趕到了,終於能闔上雙眼。
當她聽見女兒準備放聲時,便會躡手躡腳的從我身邊輕輕的抱走她,只為了不打擾我珍貴的睡眠。她辛勞的打點著我們的起居,買餸煮飯,一日三餐,湯水補品,應有盡有。女兒交在她手中,吃得多,睡得香。我也承認媽媽在當刻能讓我依靠。
黃酒之亂
直至有一天,老爺為我帶來了客家的黃酒,說是產後必吃的補身聖物,囑咐我媽一定要煮給我。
我見我媽打算照做,便早向她強調我對酒精過敏,不能吃黃酒雞。怎料翌日午餐,一打開竟真是黃酒雞,我不禁咋舌。她解釋說只加了少許黃酒調味,何況調理過程中酒精也會揮發,信誓旦旦稱沒有問題。
但我不用湊近,黃酒的味道也撲鼻而來,我知道那是會致敏的分量。只是媽媽左一句「你試吓先啦」、右一句「你唔信我咩」,步步進逼令我無法拒絕,最後我只好淺嚐了一些,卻足以令我接下來我兩天痛不欲生。
身體過敏,情緒也過敏
過敏的反應就是全身起了一塊塊紅腫結塊,每一塊的邊界都痕癢難耐,而內陸卻火燙灼熱,手在搔與不搔間掙扎。先別說過敏的皮膚搭配產後走樣的身型令我自信直插谷底,真正的欲哭無淚是輾轉反側,累極也無法休息。
身上每分每吋都在投訴,我卻仍要繼續忍受不適餵哺母乳。我心裡有千百樣情緒交纏,憤怒、委屈、埋怨、煩躁——表面上我在生媽媽的氣,她背叛了我的信任,她妄顧了我意願,強迫我吃下「毒藥」;底層我知道更多是在不滿自己沒有為自己堅持界線,我明明清晰自己的聲音卻沒有尊重自己。
而壓垮我們的關係的,是她對我家傭姐姐的態度,坐月期間每天各種各樣的找碴,不斷重覆的投訴雞毛蒜皮的小事。
真正讓我受不了的是情緒勒索
明明產前的計劃是初生兒主要由媽媽照顧,讓姐姐打理家務,以便我繼續投入工作。來到現實,卻在我準備復工前的兩星期,媽媽開始醞釀要辭退我家傭姐姐的聲音。姐姐從沒犯大錯,卻因偏見與誤解,被扣上「蠢」、「慢」、「無禮」等莫須有的罪名。最後,她更直接迫我「二揀一」,堅決要我辭退姐姐才願意替我照顧女兒。
家傭姐姐離鄉背井來打工養家,我對她們是心存感激。她不是「奴婢」,更不是「地底人」,我不能接受無理的指手劃腳。
我從沒有質疑母親對我的愛,她總是用她的方式希望為子女好。但這種愛逐步入侵我的領域,彷彿會讓我逐吋逐吋的失去了主權。
面對她的情緒勒索,我深深感受到自己被她拿捏在手裡,一股強烈的反抗情緒能量湧上心頭,加上荷爾蒙的威力,我竟然上演了一幕「一哭、二鬧、三上吊」的苦情戲碼。我理想線突然斷掉,一下子跌坐在地上,然後在她面前狂搧自己巴掌。身旁的姐姐被我嚇呆了,邊哭邊向婆婆道歉。
我已經有點記不起事情是如何閉幕,只記得帶著姐姐登門求和後,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後,看著小女兒稚嫩的臉龐,在我的懷孕日記中寫下一段說話:
「在你沒有名字前,我已經深愛著你,我不會要求你成為怎樣的孩子,但我想成為你由心尊敬,能放心依靠的媽媽。我會學習繼續單純的愛你,不把愛變籌碼的尊重你。」
家家有本難唸的經
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,上一代的成長環境很艱難,母親曾經也是小童工,被賣到親戚家打點家務。本以為她應該更能理解離鄉別井養家的艱難,可是童年不被重視的創傷更輕易觸發她的神經,她必須以展現權威來彰顯今非昔比的地位。
母親一生坎坷,背負巨大的傷痛,讓我感嘆她還能一手把我家四姊弟拉拔長大也殊不簡單。當了一輩子照顧者,透過「被需要」才能確立自己的存在價值,急不及待的奉獻自己,卻又發現人生一無所獲。這是媽媽一生的課題。
上一代原生家庭給母親的傷害,我無力處理,但至少我清楚知道有害的教養方式、扭曲的價值觀喂在我嘴邊,我也應該拒絕,來捍衛我的下一代。這是我們這一代的使命,把自己活好,才能當好母親的角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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