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佛教有一種說法是,把去修行學習的人當成容器,如果容器是破損的、骯髒的,就學不到東西,例如裝滿的茶杯,再倒茶水也只是外溢。成為母親,我希望自己這個容器,能有空間被重新教育。」——《以我為器》李欣倫
事隔七年,再次走上餵人奶的路,很早就希望這次能夠嘗試全人奶不補奶粉。誰知首個月就充滿了挑戰,在feed on demand定feed on schedule 之間打轉,眼看着那黄疸指數時高時低,卻因看不到奶量而質疑自己,害怕餵不飽初生女兒。幸好有好朋友的熱線支援,頂住了好幾個快將放棄的心理關口。
我為着儲奶瓶中多10ml少10ml而忙亂,意外打翻了1安奶,果真心痛過跌手機落地。以前不明白餵人奶媽咪post打爆雪櫃照有多自豪(就是多儲的人奶入袋放冰箱備用),現在天天像看銀行戶口一般數算着儲備有多少。
坐滿月的深夜忍不住一個人跑了落街,我問自己在恐懼甚麼。
日復日照料孩子以外,眼睛就只集中釘在芝麻綠豆的小事上,我的世界變得很小。
由孩子出生開始,二十四小時每隔兩至四小時哺乳半小時不等,夾着掃風、嘔奶、哄入睡、換片之間,我練出以揹帶解放雙手做家務,或邊餵奶邊沉住氣教大女兒功課的絕技。坦白說,湊初生兒這檔事着實一點也不浪漫,別被面書我拍的可愛照片騙了。我也曾經為枕邊人一句:「妳早點休息,臨瞓前……」秒速內爆,總覺得「臨瞓」是有多於數小時連續睡才叫臨瞓吧!起初以為是不習慣,之後才發覺不是休息夠不夠,而是日復日照料孩子以外,眼睛就只集中釘在芝麻綠豆的小事上,我的世界變得很小。
「有時媽媽,有時自己」我反覆地提醒自己,好好把原有的生活檢視一次,一天除了大小二便洗澡合起來那半小時以外,如何找到片刻屬於自己的時間。偶然看到本地劇場《媽媽聲》的訪問小片段,演員陳凌軒對準訪問說:「我想當一個人認真說自己的故事,那個經歷,我有感受想去梳理,挖得夠深,就必然有共通性。而一個人要得到支持,並不是有人提供了甚麼絕世方法,不是有人教她,而是讓她知道其實自己不是孤獨的。」
於是,持續又斷續地畫和讀寫,成為我暫時脱下媽媽厚重外衣的小息,我把想讀的書夾住紗巾預先散落在家中角落,方便餵奶時就讀。每星期和老公約好,能在接送大女兒後趕去上一次陶藝課,管不了面上的飄眉已脱色多久,我架着厚眼鏡一張雀斑素臉在街上横行。
昨晚課堂我選上的白瓷泥土只剩少許,而且因很久沒用已乾得像石頭般堅硬,性急的我以為要放棄時,老師從容地拿兩個盤,一個放水一個空着,先用木棒把大塊的泥打碎,再教我用手指頭混合水搓,將每顆藏在泥土內的小硬塊撫平,原來只要給她時間,她還是能變回可隨意塑造的軟土。
收到了生產後重新做陶的第一隻陶瓷碟,眼眶竟熱熱的,不是碟造得多細緻亮麗,而是手中器物,正誠實地刻劃了這個階段的自己。
以我為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