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186-1 阿雲，35歲（有個小十年的妹妹）

「說起來好笑，但我相信我當年是親眼目擊了妹妹的『製造過程』。

如果我知道妹妹會因此而誕生，哪怕當時我午睡被吵醒，睏得不行，也不會若無其事就退出父母的房間，而是把父母拉開，大叫一聲『唔好啊！』。

為什麼『唔好』？因為，要是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人生，會非自願地被一位小十年的生物佔據，還要嘔心瀝血地去照顧她，而你自己也未必有能力可以應付，恐怕很多人都會想說『唔好喇！』。

妹妹是個『藥罐子』

妹妹小時候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，不是她的出生、不是她的第一個字，更不是她的可愛，而是那天……

母親推著朝外坐著妹妹的嬰兒車，然後跟我一起在公園散步。

走著走著，我回頭看了妹妹一眼，便見她小小的身體正在抽搐，嘴巴更是口吐白沬，可怕的場景讓我立刻通知了渾然不覺的母親。

救護車、醫院、醫生，一切混亂過後，我只記得兩隻字——癲癎。

於是，母親聘請了兩個傭人姐姐照顧妹妹，妹妹也展開了服藥的生涯，這樣的日子持續到她三歲，沒有再復發，也停服了藥。

誰說工人夠多，就照顧周到？

當我說有兩個傭人姐姐照顧妹妹，大家可能覺得我們家境一定很好，也會把妹妹照顧得很妥貼。

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，不過後來才發現，那是個天大的誤會。

無可否認，妹妹她確實因為疾病，比我得到更多的關注。嫉妒？或許有一點，可我也清晰父母其實都是重男輕女的人，如果不是疾病，妹妹是不會得到如今的對待。

而隨著年齡漸長，我更開始意識到母親和傭人姐姐的照顧，根本不合格。

中學時期，我時常被罰留堂，往往離開學校時，都已經五、六點。我有時會繞路，用另一條路線回家。

一天，在這條不常走的路線上，我看到一個背著書包小學生，坐在萬寧門前的階級，正在看著書。

『阿妹？』

聽到熟悉的聲音，妹妹立刻抬頭，喊：『哥哥！』年幼的妹妹飛撲過來，然後擁抱住我。熱情背後潛藏危機，要是我不留神小心，她就會像樹熊掛在我身上，或者直接爬到我背上，要我背著她走。

我也習以為常地抱住她，然後熟練地接過她的書包。當時，我並沒有想太多，只以為是偶然的事件，可能今天傭人忘記了接她校車放學，所以我順手就把她帶回家，沒有多問什麼。

直到某一天，我又再次在萬寧前看到她。然後，我開始有意識地繞遠路，天都快黑了，但三點半放學的她仍在萬寧前。

『我有借五金鋪叔叔電話打俾媽咪。』在我詢問時，妹妹答：『但媽咪無聽，都係駁去留言信箱。』說著還笑了笑，開始背起母親自訂的留言信箱錄音，看上去沒有半點不開心。

當晚，我告訴了母親這件事，然後讓母親給妹妹配了鑰匙，從此妹妹可以自己回家，不用乾坐在街上等待。

至於傭人，我看不到母親有怪責她們，而向來不喜歡她們的我也做不了什麼。

照顧妹妹的開端

回想起來，或者母親把妹妹當成了我來放養。畢竟我是一個已經很習慣照顧自己的孩子，更會在她不知情下四處跑，肚子餓了就拿她的錢出去買吃，還會也買母親的份，她根本不用費太多心。

妹妹則是太習慣被照顧，也沒有人想過教她自理。如果她被獨留在家中，就會乖乖留在家中。沒有人給她留食物，她就不吃，或者模仿家人用微波爐。說是模仿，因為她根本不會用。那次我回家看到很明顯被雞蛋炸過的微波爐時，那時候的驚嚇真的難以形容。

於是，我開始允許她在我的散銀兜裡拿錢，即使我其實有時要跟朋友借錢吃飯，到畢業時已經借了至少幾千元。

為什麼不問母親去拿？因為，她腦中的物價似乎停留在許多年前，也低估了一個一米八青少年的食量花費多少，永遠都給得不夠，也不願意給得足夠。

後來，兩位傭人姐姐離開了，有一段時間，家裡還沒有請傭人姐姐。失去了約束的妹妹立刻開始欠交功課，母親忙於工作，父親長期身處異地，我唯有攬過檢查她功課的責任。

到睡覺時，習慣與母親同睡的妹妹，睡覺時間愈來愈難等到母親回家，所以我便躺在她身邊陪伴她，聽她喋喋不休地分享今日發生的點滴，直到她入睡後，我才會悄悄離開。

自那時候起，我的簽名開始頻繁出現在妹妹的手冊上，甚至我出席了妹妹的家長日，老師與我之間無言的尷尬也是令人難忘。

我以為這種程度的照顧，應該是我的極限，不可能需要我再做得更多吧？然而，原來這只是一個開始……（待下集）」

圖片來源：Unsplash