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2023年年底，我產下了一對雙胞胎，成為了一位母親。
回顧懷孕、生產、以及過去幾個月照顧新生兒的生活，我很想寫作來梳理內心不同想法與感受，但有一部分的我，對於寫「母親」這個題材有點緊張，畢竟這個社會對於女性以及母親有著太多的評價、假設、與期待，而且不管一位女性有沒有孩子，似乎都逃脫不了「母親」這個詞彙的影響。
成為母親的複雜面向
我相信每個人對於「母親」都有著非常不同的感受與經驗（不管是自己當母親、或是和原生家庭母親的關係…），而每一種感受都很正常、沒有哪個比較好或不好。我也相信每個人生命中都有自己的時間軸和想要的東西，想當母親、什麼時候當母親、或不想當母親都好，沒有哪一種人生才會比較圓滿或幸福。
對於成為母親，也有好多複雜與不同的面向，有些人想當母親但卻無法、有些人不想當母親卻有孩子…，以及成為母親後要面臨養育孩子、伴侶關係、自我成長與認同、專業與工作、以及面對與反抗這個社會強加在母親身上的傳統性別角色與期待…，總之，「母親身分」（Motherhood）實在是一個好複雜的主題啊，或許是這樣，讓我很畏懼寫這個主題，我不希望我的文字讓任何對於母親經驗和我不同的人感到被評價。
你想成為怎樣的母親？
懷孕期間，我很常思考母親身分到底是什麼、思考著我想成為什麼樣的媽媽。對於成為母親，我也有許多複雜的情緒──當然有著喜悅與興奮，但同時也有著很深的恐懼與害怕。除了對於孕期各種不確定感到害怕外，其中一個讓我恐懼的，是我害怕成為「母親」後，「我」是誰就消失了。
於是懷孕時，我就告訴自己：我不要成為一位犧牲奉獻自我的母親。我告訴自己，成為母親後，我要能夠保有我的「個人狀態」（Personhood）──知道我是誰、繼續發展我的工作與專業、以及保有我的界線與局限。
而光是寫下「我不要成為一位犧牲奉獻自我的母親」這句話，我就感受到內心冒出的內疚和緊張。畢竟，這個社會讚賞母親應該要為孩子犧牲奉獻一切，應該要以孩子為重心，這樣才是「好母親」。我也看到太多的例子，女性在成為母親後，需要壓抑她的專業、工作、興趣、與熱情。以及，過去許多世代的女性、以及現在許多女性，因為所處的家庭、環境、社會壓力，被迫必須要犧牲自我、完全為家庭奉獻。
成為母親之後，我們仍是自己
剛好在生產前，聽到了美國心理治療師Dr. Becky其中一集Podcast，那集的名稱就叫做 “Your Motherhood is Only as Powerful as Your Personhood.” 內容在強調，成為母親後如何需要保有自我，因為唯有當我們的「個人狀態」（Personhood）夠好，「母親身分」（Motherhood）的狀態也才能好。
Dr. Becky是一位我非常喜歡的心理治療師，她在著作Good Inside（中文版《教養逆思維》）中寫著：「我不希望我的孩子長大後回顧說，我的媽媽把一切重心放在我的身上、犧牲奉獻一切在照顧我。」她說，許多女性在成為母親後，「自我」就消失了，但父母應該要當家庭系統中穩定的「領導人」，如果成為母親後你這個「人」就消失了，一位「個人狀態」不見的人，是無法當領導人的。她說，成為母親不應該是犧牲奉獻自我，而是在孩子成長的同時，跟著一起自我成長。
聽著Dr. Becky在許多集Podcast中真實談論當母親的經驗，是過去這段期間讓我身心穩定的重要支持。她強調，母親身分伴隨而來的會有各式各樣的情緒，每一種情緒與狀態都是正常的、被歡迎的──妳可以感覺到喜悅、快樂、憤怒、孤獨、憂鬱、焦慮、忌妒、痛苦…，妳可以在每天育兒生活中感到無聊、妳可以不用喜歡每一個育兒面向、妳可以優先照顧自己的需求、妳可以拒絕和設定界線…，而這些不同的母親面向與情緒，都是一位好母親。
孩子需要真實而非完美的母親
或許，我們可以打破這個社會形塑出好母親的單一樣貌──好母親不只是那個微笑抱著孩子的人，我們可以看到更多不同樣貌的母親，在哭泣的、憤怒的、憂鬱的、失落的、覺得人生被孩子和育兒困住的、在各行各業努力的、在育兒中掙扎的…，看到這些不同樣貌，然後知道，這是一位好母親。
到底成為母親是什麼樣子，我也持續在學習與思考，也從每天和孩子的照護與互動中，不斷理解與探索自我。身為一位新手媽媽，我對於母親這個角色有好多困惑、好多事情不知道，但我理解，母親不該只有一種樣子、母親身分伴隨而來的會有各種情緒，每一種狀態都很重要，都是成為母親的一部分。每一位母親，都在這段旅途中寫著屬於她自己獨特的故事。
而我希望我的孩子們長大後回顧母親時會說：「我的媽媽讓我看見人生如何不斷成長與學習、如何理解與探索自我、如何努力追求她想要的專業、如何在照顧我們中同樣照顧她自己的需求、如何拒絕與反抗、如何建立界線、如何在每一次掙扎中好好面對自己與接納每一種情緒、如何犯錯、如何修復，以及，如何當個真實不完美的人。」
敬每一位母親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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