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162 Joyce（女兒 5歲）
「『嘩，咁大個仲用尿片，醜死怪呀……』──每次提著尿片回家，我總希望能逃過大廈看更的法眼，不是因為這句話太『梗耳』，只是我不想解釋太多。
我是一位五歲女孩的媽媽。
不瞞你說，連我這個當媽媽的也曾經和看更有相同的感覺，不過自從得悉女兒是自閉症譜系兒童，我對她便多了一份包容。但即使有再多的耐性，訓練如廁這一環，無論對我抑或女兒都是非常重大的考驗。
▍成功與失敗之間的距離
女兒兩歲多開始進行第一次如廁訓練，她在上 K1 前，已能駕馭小便，在街上也沒試過瀨尿。但好戲在後頭，真正的難關在於訓練她『開大』。
她自懂事開始就習慣站著大便，每當便意來襲，她就會急急走進睡房，自己換上尿片，然後『擺陣』。她會先把整包尿片從房間移到客廳，再從客廳拿幾本書及其他東西入房，待一切準備就緒，她就會安心在房間站著，進行其『辦工儀式』，過程中絕不容許任何人進入房間。
▍從女兒的問題，變成夫妻間的問題
這階段持續了一段好長的日子，期間我試過迫她坐上馬桶，但每次她都是不情不願，最後甚至連絞肚痛也寧可死忍。直到我不忍心，給她尿片，她才肯去大便。
有時女兒也會願意先上廁所試十分鐘，但每次一坐上去都總是拉不出來，穿回褲子隔好一會，肚痛又來襲。試過一天就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，慢慢更出現便秘問題。
但更令我頭痛的是，我開始跟丈夫出現分歧。
先生日間上班，所以他根本沒見過女兒肚痛至面容扭曲；若他在家，看到女兒想去廁所，我遞上尿片，他就會『面黑黑』，家中氣壓急降。
他說如果女兒真的很急很急，怎會拉不出來？在他看來，女兒只是鬥氣，找藉口逃避罷了；我卻相信女兒是有些無法克服的心理關口。我曾好幾次目睹她有便意，卻又死忍至全身發抖，我不認為一個小孩會因一時之氣，寧可強忍肚痛也不願乖乖坐上馬桶。
▍我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？
我很苦惱，一方面覺得便秘已是腸道健康的警號；另一邊廂，又覺得老公說得對，遞上尿片會令女兒造成依賴。她會否因而不再努力嘗試？這樣做是在幫她還是害她？這種兩難局面讓我很難受，我多麼想有人可以為我指點迷津。
——『媽媽，你做對了呀。』
謝謝為我女兒進行評估的兒科醫生肯定了我的做法。那是去年十二月的事了，同日我的女兒確診自閉症。坦白講，那刻心情多少有點複雜，終於確診了；同時，我竟又鬆了一口氣，因我終於知道女兒五歲未能正常如廁，以及許多「古怪」行徑是有原因的。
▍自閉症讓我舒懷，也讓我頭痛
醫生說自閉症患者一般會出現固執行為，像我女兒每次辦大事也有特定『儀式』就是一例。再說，他們往往難以適應變化，因此醫生建議我要循序漸進，每次只改變一樣東西。
一開始，我讓她繼續穿尿布站著去大便，但場景要由睡房轉至洗手間。待女兒習慣下來，便可試試讓她穿著尿片坐上馬桶。但即使如何循序—— 她就是不肯不穿尿片坐上馬桶！
有天，我想起在特殊學校任教的朋友曾用過的一個方法，於是我照辦煮碗，在尿片的屁股位置剪一個大洞，然後趁女兒不為意時替她穿上。她看見『救星』到，便急急坐上馬桶解決。
『媽咪，我 poo 到啦！』廁所內很快傳來女兒的歡呼聲。
在客廳裝作若無其事的我，其實一直在暗裡監察。看來這孩子還未察覺我在尿片上做了手腳，所以對於自己終於挑戰成功感到既興奮又疑惑。
『點解嘅？點解嘅？點解我做到嘅？』女兒邊問邊開心得蹦蹦跳。
『因為你肯試吖嘛！」我大大力讚，希望給她更多鼓勵和認同。
大家看到這裡是否也為我們家鬆了口氣呢？
還記得那個晚上，女兒告訴我她真的好開心，還說之後再也不怕了。我告訴她爸爸媽媽也好開心，便便也同樣開心，因為它終於可以如願沖出大海游水了。
那刻，我感覺人生滿希望。
結果呢？第二天當我再『重施故技』，她卻報以一個截然不同的反應。她的確拉出來了，但這次沒有半點開心，只有驚恐。
▍為什麼不能一直成功下去？
『媽咪，你走呀，走啦！你放過我啦……』她哭得歇斯底理，我和她一樣無助。
我不明白，昨天還好好的，是否什麼地方出錯了？
這天大概也是老公第一次看到兩母女為著大便拉扯。他待女兒冷靜下來，就跟她來了一趟閉門對話。之後女兒居然自己說會再努力試試看，但強調大便後不會看馬桶，並希望我們能替她沖水。
接下來數天，奇蹟終於發生了。她不但無需借助『穿窿片』之力，便意一到，她便自動坐上廁所，然後不消幾分鐘便叫我幫她清理、沖廁。
『嘩！好大嚿喎！』我想讓不敢看馬桶的女兒知道自己努力的『成果』，不過她還是搖搖頭。
▍不要成為孩子的障礙
我一直好奇老公到底施了什麼魔法，雖然兩父女都不告訴我，但我多少猜得到。老公對女兒去不到大便，常常厲聲斥責，連我也感到壓力，何況女兒。那天，他閉門說的做的，大概是讓女兒知道無論她成功與否，我們都一樣愛她，我們都會陪她一起試。
『媽咪，我做唔到，係咪好渣？』女兒曾不止一次這樣問，我可以想像她的壓力有多大。我告訴她，她肯嘗試已經好叻，好勇敢，因為我知道她需要很大勇氣才踏出這一步。要是我這刻去否定她，所有努力只會付諸流水，我不想自己的期望成為孩子的障礙。
女兒現在每晚睡前也會跟我分享當日心情。『媽咪，我今日最開心係 poo poo 到呀！你呢？』萬萬想不到這件本來讓她焦慮不安的事，現在竟成了她最滿足的開心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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