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條件愛自己的男人，或許只有爸爸一個

「爸爸，你啲錢好臭呀！」
「爸爸，你個身好臭，搭地鐵人人都怕咗你避開你。」

由細到大，與家父的關係一向都是公主病發作中的狀態，想說便說，口沒遮攔似的。而爸爸看到我如此嬌縱一直都是笑瞇瞇的，半句責備都從來沒有過，寵我和妹妹到不行。

他，在大海打滾數十載，一夫當關，養活一大棚人，年中無休，可是在我眼中，他的頭上卻沒半點光環，只有渾身魚腥味，小時候甚至害怕告訴人我是賣魚佬的女兒。

半生奉獻的爸爸

他從來沒有搭過飛機，最長的旅行都只是一天起兩天止的，口裡總說旅遊是奢侈的。可是當我和妹妹說想和媽媽到日本旅遊時，他二話不說，將一綑一綑現金塞給媽媽，並親身送我們到機場，興奮地說再見，叮嚀著要玩得盡興。他在閘口揮手時，我第一次感覺到有點愧疚，卻很快被旅行的喜悅給掩蓋了。

這個大半輩子活得勤勤懇懇的男人，老伴卻突然因病離開了，這個衝擊令他一夜之間老了十歲，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掉眼淚。可是我仍然不懂如何開口去為他抹去傷痛，我們的家，靜默了許久，誰也不敢提起，誰也不敢詢問……

在那一刻起，世界只剩我們三父女，相依為命。他的情緒隨年月變得敏感，時常跟我們說起從前。

「那時候，我們大班兄弟姊妹，家境不是很好，大時大節，爺爺一人買一對白飯魚，都已經視它如珠如寶。娶了你媽媽，她竟然是個買鞋狂，你們說是不是諷刺呢……你媽媽現在不在了，竟然一次飛機都沒有跟她搭過……她那時候常說我是守財奴，其實我只是想你們生活得好……」

他，現在最快樂便是看到兩個孫女的時候，總算能再看到他以前笑瞇瞇的樣子。

沒說出口的對不起

儘管內心是著緊你，可是一句對不起，我始終沒說出口。

直至有一天，他正在和孫女玩超市遊戲，他是顧客，我女兒是收銀員，家父笑嘻嘻地拿著幾個硬幣向我說：「你記唔記得你細個問我拎零用錢，成日嫌我啲錢好臭？」

說到這裡，我實在無地自容到一個點。原來他都放在心裡……那該有多難過？

寫下這篇，無非是有一天家父看到，讓他知道他的女兒已長大。

這些年過去，方發覺，有一種愛，雖有氣味，卻如海深。

爸，對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