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小人仔學校舉辦秋季大旅行,家長可以一同參加。旅行的目的地是一個農莊,小人仔第一次接觸到蹦蹦跳的兔子,可以餵牠們吃乾草,又可以摸摸牠們,他開心得不停說:「兔兔好暖!兔兔好滑!兔兔好軟!」連校長都說很難得見到小人仔這樣興奮和活潑。
但今次的戲肉不是動物,而是滑梯;主角也不是小人仔,而是我。
是我害怕還是小人仔害怕?
因為除了接觸動物外,學校還安排了一個戶外活動:瀡滑梯。
兩條滑梯有一層樓高,一條是很斜的直落式滑梯,另一條則是有蓋管狀的螺旋滑梯,都是我最害怕的類型!
「BB要上去瀡滑梯!」小人仔邊說邊拉著我的手。
「唔好啦,唔好啦!條滑梯好高,危險呀!」我盡力嘗試說服小人仔打消瀡滑梯的念頭,而他並不知道我的腦海剛上演了驚心動魄的畫面——
直落式滑梯不用說,在我的腦海中第一個畫面是小人仔不懂升起雙腳,鞋底的膠阻礙著他滑行,但衝力和斜度令他的頭倒轉地滾下來。「一定會斷頸加跌死嘞!」我禁不住恐慌地想。再看著管狀螺旋滑梯:「呢條仲大鑊,萬一小人仔卡在中間,而其他小朋友又滑落嚟,一定斷腰或者被壓死!」
過度焦慮不是沒原因的……
這個看來極度荒誕的聯想,大部分源於我的童年陰影。
在我讀小學的時候,發生了兩件意外。一次是我的同班同學,她有一個妹妹,跟我一樣住在同一幢大廈,所以三人很熟稔。三年級時她們全家移民到加拿大,住在一間兩層高的獨立屋。但是離開香港才三個月,她妹妹意外地由二樓的樓梯滾下來,頭部嚴重受傷,之後更不幸過身了。當時只有三年級的我覺得非常可怕。
另一次是學校一位男學生不小心從床上掉下來,頭部著地,腦部受損,之後便出現癲癇症的病徵。小息午休你總會看到他的媽媽隔著學校運動場的鐵絲網餵他吃飯,而且多年來不斷東奔西走帶他做大大小小的治療,直到他中學畢業後,才回復比較正常的生活。
大概因為這兩宗朋友的嚴重意外,令我成為媽媽之後,腦海裡常會聯想小人仔嚴重受傷的恐怖情景,我的潛意識會極度防範小人仔出意外,在家裡不讓他爬高爬低。小人仔越懂跑跑跳跳,我的擔心就越來越大。
然而,一個兩至三歲大的小孩,又怎會明白呢?再加上小人仔是一個典型 Trouble Two 小孩,大人越不希望他做的事情,他便會越堅持。在我的惶恐和小人仔的堅持下,當其他同班的小朋友已經滑來滑去三五次時,我們便在滑梯下我一句「乖啦,唔好去啦!」他一句「BB要去,BB要去」之中拉拉扯扯地過了十多分鐘。
希望孩子勇敢的前提是媽媽要更勇敢
「你點解唔過去玩呀?」老師走過來對小人仔說。此時,這個拉鋸的場面才結束。
「太高啦,佢唔識玩,我怕佢危險呀!」當時的我深信小人仔未夠大個可以玩。老師似乎看穿了骨子裡其實是我這個媽媽畏高,她蹲下來對小人仔說:「老師帶你試下玩,好唔好?」「老師真係同佢去溜滑梯?」「係呀,我同佢一齊瀡,無問題!」就在我張口結舌時,老師已經攬著小人仔由一層樓高的斜滑梯滑下來,安全回到地面。
我當下感到很難為情,心想我這個身為媽媽的竟不敢陪小人仔嘗試新挑戰,但另一方面又暗暗慶幸熱心的老師幫助小人仔完成心願。
「要玩螺旋滑梯!」小人仔說罷便已經開始爬上梯級。在我絞盡腦汁想勸他下來之際,我們兩個已經爬到滑梯頂部。我見已經沒有小孩排在後面,心想這次我要鼓起勇氣了!這時外婆已在滑梯出口預備,小人仔坐好後我一鬆開手,就聽到小人仔的笑聲由上面一路傳到下面,安全著陸。
就是這兩次成功的體驗,小人仔便學會了瀡滑梯。旅行之後的一天,我帶他到屋企附近的遊樂場玩,看著他盡情享受攀爬和瀡滑梯的樂趣,「BB小心呀!」「BB高呀,危險呀!」我這些不經大腦的自然反射式叫聲亦消失得七七八八。
我想成為直升機媽媽嗎?
這次的「滑梯事件」令我好好反省我「保護小人仔」,是不是已經變成神經過敏的「過分保護」呢?
我也重新回塑了自己恐懼的源頭,我本身就是一個害怕跌和痛的人,又有畏高,於是每分每秒都看管著小人仔,不希望他跌倒或受傷,令自己精神極度繃緊。我都會問自己,這樣做是否無形中亦奪走了小人仔探索世界的機會呢?
細心想一想,人生必定要經過跌跌碰碰才可成長。與其我花盡精力去想像事情可能是如何危險,然後和跟小人仔上演「親子拔河」,倒不如把心思轉一轉,放手給他去嘗試,再預備好在他失手或掉下來時如何接住他吧!嚴重事故必定要防止,但每一個可以接受的痛楚就是學習的機會。
我這個神經緊張的師奶仔,仍要繼續努力學習如何安全地放手和信任小人仔的能力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