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一個過完暑假等開學的學生，復課前那一晚，我良久不能入睡。心緒在說：「千萬不能睡過頭。要早點入眠才行！」身體卻又很誠實，因為慣了晚睡而睡不著。
生活常規被徹底打亂
我和太太也是老師，子女不能上課的日子，我和太太就名正言順成為他們的代課老師。不同的是，這兩位「老師」沒有空堂，「學生」也沒有放學時間。課堂安排比任何一間學校都要怪異——由「學生」起床一刻就開始，一整天像課堂又像小息，不到「學生」電源耗盡不會放學。
「學生」上床，「老師」下課，然而下課又不是真的下班了，因為我這才終於有空間做學校的工作，一直做到凌晨。雖不能說天天如是，卻肯定是一個重大的改變，以往我可是每晚十時多已進入夢鄉了。
復課前的輾轉反側
生理時鐘靠不住，我很擔心我太睏鬧鐘吵不醒我，又或萬一鬧鐘失靈，我的學生怎算？開課首天老師們都手忙腳亂，怎好意思再要同事幫忙代課，自己卻安枕在牀上。於是，我整晚都在腦海這堆焦慮中忙著打轉，每隔半小時驚醒看時鐘，根本不算有真正睡過。
五時五十分鬧鐘響了，我飛彈起來先做快測，把一切裝備都掛上身上後，就跟太太和子女道別，驅車出發回校。
師生也逼不及待見面——久違的問好
我真的很想快點見到我的學生，於是早了十五分鐘步入課室。什麼！以往上學總像做苦工的學生，今天竟有超過一半人已早早坐在座位，期待著上課。同步我迎來他們齊聲大叫：「Mr. Orange早晨！」這刻，我感到自己終於能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——我不應該藏在電腦背後、我不應該提早放暑假——心中有股暖流在滲透。
接著學生就嚷著要出來跟我比身高，有些學生已經比我高很多，有些年初時身高只及我的下巴，現在已經差不多跟我平視（我身高數十年沒有改變，一直都不及一米六）；有些學生聲線開始變沉；有些學生成熟了很多，就像那幾個特別活潑的，停課前最愛蹲在座椅上，說話總帶點粗野；現在卻能坐得四平八穩，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。他們炯炯的眼目反而令我感到陌生，如此期待老師下一句說話，我真的從未在他們的身上察覺過。
數個月時間說短不短，說長不長，已足以令他們長成另一個模樣。但我同時又覺得他們沒有變，因為大家的心仍然很近，他們仍然是會調侃我這個老師的淘氣小學生。
只在課室裡才體驗到的幸福
復課當日天氣炎熱，一輪身高比試後，同學在冉冉散開之際，我的口罩就滲入少年人獨有的汗臭味。
我抬頭一看，冷氣沒開，窗戶卻全關。我問學生：「你們想開冷氣還是開窗？」少年們齊聲答：「開冷氣！」說後卻沒有人動身，可能他們很久沒有主動做事，又或可能忘記了開關掣在哪裏。
我沒有半點怒氣，心裏縈繞著剛才齊聲的一句「開冷氣」，是久違了的迴響，也是經過課室牆壁反彈得來的獨有氣氛，這是隔著屏幕上課無法比擬的。嗅到學生長大了的體味、聽到他們準備「轉大人」的聲線，是我當刻覺得最幸福的事。
復課後，學生東漏漏，西補補，有時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，每次我都堅持說：「我明白的！我知你要時間適應。」哪有學生不想帶齊用品，好好學習？只是停課改變了他們的習慣，不給機會，難道責罵能把他們罵醒嗎？重新跑進課室，我也要時間適應，上課偶有口誤，表達不清，難道學生沒有發現嗎？
或者，學生心中也是掛著同一句：「老師，我明白的！我知您也要時間適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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