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著屏幕舉杯|也許是孩子僅有的社交練習

POPAim_183_香橙先生

#183 香橙老師(一子一女,17年教資)

「斷斷續續,疫情下我已和學生上了兩年多的網課。
看著小螢幕中的三年級生,『新常態』在他們一年級下學期開始,要算他們最近一次的完整學習體驗,已經是高班的時候。三個學年,可能對成年人來說不算特別多,卻是他們半個小學階段。

這班學生近乎沒有參與過由學校舉辦的戶外活動,對分享小食沒什麼概念,對同學面容的印象只留於鼻樑以上。我有時會想像,他日疫症離開之日,師生都脫下口罩之時,大家可會對彼此的面容感到陌生,甚至要拿出手來掩一掩才能認得出對方?

我最懷念的其實是實體小息

曾經,我們都身處同一個空間,感受同一道清風,接收同一個聲源,也為同一隻跑進課室的蜜蜂感到驚惶。網課把一切都變得不一樣。

我還記得小息時課室有多熱熱鬧鬧,同學們會因相同話題連在一起,有同學分享零食,有同學玩集體遊戲,有同學黏著老師逗著要談天,有同學在執整課室,貢獻一己之力。每個片段都是技能和態度培養的好機會,有人說最有意義的學習發生在小息,可能就是這個意思。

然後,網課把一切都變得不一樣。

登入登出再登入,卻還是逃不出的網課

網課只能在同一時空內盛載一個話題。學生每天8時登入網課,一節完了登出,換個老師再登入,到大約下午1時下課,中間雖有小息,前後仍有五個小時。

老師尚且有空堂,抖一抖,學生卻沒有。

更甚的是香港父母普遍雙職,致有些學生沒有父母陪伴在旁。那些不到十歲的小人兒,孤單地坐在狹小的房間內獨自面對困難,處理自己的身心需要,解決自己的電腦技術問題……

孩子失去的是他們最需要的連繫

有心的教育同工會設法把完整的學習歷程在線上還原:用Google Earth旅行和考察,用Zoom直播參觀,甚至『海外』交流,直播老師進行科學實驗等。

我也一樣,試過請學生向自己心愛的玩具匯報剛才那節網課的學習重點。一來學生可以離座走走,二來可以透過複述鞏固所學;偶爾又會安排特別任務,邀請學生數數窗外的行人和汽車,藉機讓他們看看遠景,鬆弛眼睛。

而我更想還原的是社交環境。因為學校不止是學習知識的地方,更是一個小小的社交訓練場,孩子需要的從來都是人與人之的連繫感,是支持他們向前跑的人情味。

這領會其實是我從我的兒子身上學到的。

被「愛」殺個措手不及

跟香港大部分的在職爸媽一樣,每天晚上我就會開展另一份工作——別人的父親。一個晚上,因為兒子小朗的一件錯事,我要對他嚴肅談話。雙方你來我往,過程中有點火花。

在臨近結束之際,我還有點情緒,氣上心頭,小朗卻突然說:「爸爸,你隻手真係好乾,你要搽啲嘢。」我頓時不懂回應。他正想轉身離開,我衝口而出問他:「其實你係咪好愛我?」「係!」小朗立即回應。我有點進退失據,只能回應:「我都好愛你。」

火花過後,我和兒子二人就各自返回房間睡覺。翌日早上我出門口時小朗才剛下床,互相說了早晨和再見後,抱了一下,我就急急離開家門,沒有人再提起早一晚的事。

爸爸,您注意到我嗎?

大門閉上,我的時間就屬於學生,營營役役一直到晚上六、七時。就在傍晚,我還在學校教員室忙碌之際,收到小朗傳來一張照片連一段錄音:「Daddy呀?你要唔要芒果汁呀?我請你飲吖?」整天忙得不可開交的我似乎已把小朗拋諸腦後,小朗卻仍整天把我掛在心上。

這事情把我當頭棒喝。

他的短訊不是要來阻我工作、引我注意,而是狠狠地告訴我注意他並不夠多。他和所有孩子都一樣,只是很需要和父母或師長連繫,建立關係。

我現在會把自己的生活事例結合學習內容,包裝成『香橙老師的秘密』,邀請學生把秘密即時告訴家人,訪問一下家人有沒有類似經驗,讓他們多點傾談,這個也是彌補社交缺失的好機會。觀察到孩子坐久了變得士氣低沈,我會請他們拿出飲品,一起在鏡頭前舉杯慶祝學習成果。

如今,學生正面對的,是流水式的一節課接一節課,我們不知道還要戴著口罩走多遠,或是看著屏幕再走多久。如果疫情下小孩子的情緒和行為會直接受到牽連,那麼平日在處理學生和子女的生活疑難時,我們更須要沉著氣,多用和氣並耐心,牽著他們的小手陪伴他們一起走向光明。」

圖片來源:Pexels

Exit mobile versio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