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124 陳先生 （兒子，6歲）

我一直認為要成為一個好人——捨身成仁、無私奉獻、愛人如己——這一切門檻太高，所以我從來只想求做個平凡的人，路過有機會便買支旗，捐十元八塊，在無人看見的時候，也會偶爾紅燈照過馬路，偷偷在巴士上食一兩粒雞蛋仔，犯些小錯，說個小謊話，把該認真對待的事情，胡混過去。

然而，成為父親後，孩子的眼睛彷彿天眼般，把我的所作所為紀錄在案。

記得一次接兒子放學，那天下著雨，我一手撐傘一手牽著他。趕在回家的路上，眼前出現了一位失明人士。
他好像在找地方，於是我湊近問問：「有冇野幫到你？」
他問：先生唔好意思，我想問下南華會怎樣點去？

那刻我猶豫了。

原本打算說一遍路該怎麼走，就趕自己的路。但南華會不算偏僻，卻得走一段不短的路程，再搭巴士才行。不過已到了晚飯時間，而且那天兒子本來就因為課外活動在學校留到傍晚，接他的時候，他早已經嚷著肚餓。

雨下得越來越大，打在我的臉上，我下意識的把孩子拉近一點，瞥見他正抬頭看我。

好吧！「我地同你去巴士站啦，因為都有啲遠。」
於是那天，我和兒子就沿途護送這個失明路人，正到他上車後才回到原來的地方坐巴士。

孩子沒有說什麼。
我也沒有說什麼。

在這個絕妙的身教好時機，我一句話都沒說，因為我心虛了。
我問自己，如果孩子不在，我會這樣做嗎？
如果不會，那麼我持著這個機會教他助人，會不會太「偽善」？
這想法偶爾還是會冒出來。

直到一次，放工在銅鑼灣大街上，滑著手機，耳邊傳來陣陣響安的聲音。
推頭一看，一架貨VAN停在路上，後面數輛車的司機不耐煩地響安。
我在路邊看到那個貨VAN司機趴在軚盤上。

他暈了！？

這回孩子不在身邊，卻彷彿仍然有種聲音跟我說，你得做點什麼。
雙腿本能的帶住我前去，我拍拍司機位的窗口，也顧不了當時開始有人注目在這路上，我大聲的叫嚷，希望司機隔著玻璃也聽得到。

終於他緩緩抬頭，打開車窗，說帶抱歉的說，他吃了藥，所以睡著了。

我有點釋懷。
善與否，不是假想題，而是當刻面對眼前的情景所做的本能反應和決定。也許孩子的眼睛看著，會令我想要做得更多，但只要當下的決定做了一個善的決定，那就不會是偽善。更重要的是，我樂於讓孩子推動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。

這應該是孩子給我的一份美好禮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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