疫情初期,兩個女兒停課,而我的公司要求員工「隔天上班」,隔天相對的「Home Office」日子,一家人多少有點磨擦。
有一次我正在家中趕交一份報告,大女卻不停煩擾我,我忍不住罵了她一頓,我知道自己是混入了一些情緒。
翌日上班,我的心仍有點戚戚然。我想到不如利用在Pantry「叮飯」的時間,致電回家。
「爸爸琴日鬧你,好似惡咗啲,你有冇唔開心呀?」我說。
大女好像不太在意:「無呀……爸爸,頭先我同媽咪揼骨,佢趴喺度,好搞笑,得閒同你試下吖……」然後妹妹又接住電話過來講兩句。微波爐「叮」一聲後,剛好傾了五分鐘。
似乎昨天這件「不開心的事」,我記在自己心裏的,多於大女。
當了爸爸後,我心裡常常會想:在小朋友的成長中,與大人的每個互動,無論開心與否,究竟有多少會成為她們的回憶?這個問號一直在我腦海之中。
隔天後我再上班,午飯時,「心癢癢」又想致電回去傾吓偈。「叮」一聲後,開心的又傾完五分鐘。
漸漸地,我養成了這個「Lunch Call」的習慣。
家中的固網電話,以往很少用。「Lunch Call」通常一兩秒內就會有其中一個女兒接聽,我想像得到,她們搶著去拿起聽筒的畫面。
每次我沒有什麼準備,十分隨心。但對答卻永遠可愛有趣,往往令我意想不到。由最初的「認真」日常生活對話,到後來的古靈精怪扮鬼扮馬。
例如有一次,細女壓著她的聲線,稱自己是什麼「低音巨人」,叫我做「攪笑佬」,說:「攪笑佬,今晚我要玩五鋪潛烏龜!」,繼而「高音巨人」來接力,一把高八度的聲線出現:「喂!大叔,今晚我要玩十鋪魔力橋!」。
又有一次,與大女傾了幾句後,說要邀請公主來,我聽到她細細聲說:「妹妹,你嚟扮公主聲。」然後就是另一把嬌美聲音:「我係公主,我同家姐開緊餐廳呀。」我知道她這時肯定已穿了平時最心愛的公主裙,在家走來走去,同家姐在玩「煮飯仔」中。
每次「叮」一聲後,我說要去吃飯了,妹妹就會說:「今晚見,I Love You」。我就會調至輕聲,也回一句「I Love You」,同時牢牢地望實 Pantry 門口,慎防同事進入時產生尷尬。
就這樣,隔天我都在享受著這個 Lunch Call。
三個月後,疫情有點回落跡象,公司要求員工正式上班——「每天上班」。
「每天上班」的第一天,所有同事都回來了,公司一下子十分繁忙。雪櫃裏放滿了同事們的Lunch Box,連 Pantry 也繁忙起來。
這個中午我沒有致電回去。
我拿著「叮」好的飯盒,回到我的座位,枱頭有一張去年我們一家首次去台灣旅遊的合照。
我在想,若疫情持續放緩,相信不久兩個女兒便將要復課。
我又想起那個關於回憶的迷思。
在這個小朋友的 Long Vacation 中,我們經歷了很多難忘的片段,有苦亦有樂。
從細女不愛戴口罩到習慣了戴口罩;
她們出街乖乖的配合;
每晚一家人玩潛烏龜、魔力橋;
兩姐妹扮餐廳的老闆侍應,向我們九十度鞠躬說「請慢用」;
兩姐妹要我們趴在梳化上,用腳掌替我們揼骨;
兩姐妹的爭吵;
兩公婆的火爆;
還有,這個甜蜜的 Lunch Call。
我不知道,這些片段,能佔兩個女兒日後多少回憶。就如我第一次致電回去時,大女對我的責罵似乎早已忘記。但對我來說,這段日子卻是那麼的深刻、獨特。
我細看枱頭的旅行照,相中每人都笑得十分燦爛,天空一片蔚藍,一個很愉快的旅程。
這刻我彷彿得到了一個答案。
我永遠無法預計,在她們的成長歲月裏會留下什麼足印。我只能提醒我這個爸爸,努力做好每一刻,製造更多寶貴的回憶,給自己好好珍藏,時刻回味。
此時,Pantry又傳來「叮」一聲。
好,明天 Lunch Call 還是繼續吧。
後記:老婆看過這篇文章後,靜了半晌,然後說:「其實我想問點解 Lunch Call 冇我份嘅?」一下子我不懂回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