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當我把手上的芝士薄餅送進口裡,突然有股力量扯住向反方向,我抗衡著,卻被一張嘴捷足先登,剩下我吃了一個寂寞。而昨天,我剩下的半份早餐,在我離開座位時,同樣被洗劫一空。
我只想安靜悠閑的享受我的早餐,何以這麼困難?看著女兒得逞後的壞笑,我怒了,感覺不被尊重,更嚴重的是,她喚醒了我某個內在部分。
我開始發功:「點解你自己食飽咗又要搶媽媽嘅嘢食?」「你食一塊,我食一塊,你嗰塊又唔見你分畀我,仲食埋我嗰塊?」「媽媽有無咁樣對你呀?點解你咁對我?」連珠炮發的牢騷讓六歲的女兒悻悻離去。
晚上又遇上女兒碟上有塊有肥肉的豬扒,嚐過一口,不想再吃時,她便把不想吃的極速丟棄在我的碗中。我看著被咬一口的豬扒,被當是嗟來之食丟在我碗,我感到內在一股熔岩正沿著丹田極速爬升,腦海浮現一連串的似曾相識的台詞準備出場——「你當我狗呀?自己唔要嘅嘢丟落人哋碗度,你識唔識咩叫禮貌?!」
回憶裡被指責的片段浮現
我瞬間墮入回憶中,昔日被指責的場景逐格浮現,聲音逐漸清晰。
同樣的事情我也做過,把不想吃的食物直接放在爸爸的碗中,然後骨牌效應下,我們四姊弟也放肆也自己不吃的丟給爸爸。爸爸無奈一笑,我們卻被媽媽狠狠指責:「無大無細」、「無禮貌」、「唔識尊重人」和「無家教」。當時我也沒有狗食與人食的概念,也從沒有想要羞辱爸爸的想法,卻感覺自己犯了彌天大錯,被批評得體無完膚。
當我意識到回憶又跑出來闖禍,我在出口會噴火的瞬間扒兩口飯把火氣壓回去,穩住呼吸,提醒自己好好引導孩子戒掉壞習慣。
「係咪有肥肉你唔鍾意?你可以咬走嚿肥肉再食。如果都係唔想食,想成個畀人,你都問咗人哋願唔願意食先。直接丟係人哋個碗,人哋會感覺不被尊重。」女兒點點頭,成功攔截體內的變形俠醫變身。
其實有些育兒的困擾之所以難處理,很多時並不是行為的本身,而是背後牽扯住我們成長的創傷。簡單的問題加上當下壓力場景,我們沉睡的火山便很容易一觸即發。像我的成長年代,「批評」總比「肯定」多,我稍一不慎,便被回憶牽著走,口出狂言。
戲弄只因深愛著
在餐桌上對女兒一番循循善誘後,事情貌似告一段落。但有一天,我又忽然明白了更多——當下的我原來仍然被困在過去之中,沒有真正和女兒連結。
我的爸爸最近與我和女兒同住,我和他共同的嗜好就是喝茶。每天,他都會泡一壺濃濃的潽洱茶開啟我們美好的清晨,而我總是愛搶在他沖茶前倒在自己的杯中,然後欣賞他被戲弄後故作生氣的模樣,感覺自己又回到小孩子的時空裡。
我們的關係就是建基於互相戲弄,然係笑作一團。無論長幾歲,在他慈愛中,我仍然有任性和耍賴的本錢。
Why so serious?
在某次的「偷」茶動作中,我突然醒悟了,女兒原來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吃我的面包。比起好吃的面包,女兒更想以玩笑與媽媽連結,看到媽媽「無符」的樣子,心裡便樂開花,像我看著老父一樣。何以我總是煞有介事地批評她無禮,卻又理直氣壯的跟爸爸開玩笑,不禁質問自己:「Why so serious?」我為何要化身成我的媽媽?
想起書裡一句:「孩子都是討玩,不是討罵。」
自從當上媽媽,好像便要有當媽媽的模樣,既要溫柔慈愛,又要義正辭嚴,逐漸失去愛玩幽默的特質,尤其當另一半也是愛胡鬧的大孩子,便不得不板起臉用威嚴鎮壓。看到孩子的壞習慣,總是想努力的去糾正,怕他「做壞手勢」,卻忘記自己也不過是長大了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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