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爸是一棵樹

我爸爸是一棵樹

#120 温柏萱 (22歲)

「落葉的時候,我會抱住樹幹,輕輕地對他說:『不要緊,冬天很快過去。』——這是我繪本中的一幕。在創作繪本前不久,我跟爸爸的關係經歷前所未有的嚴寒。但是,我深信會迎來春天。

當時我剛從英國讀完書回來,享受三年自由後再與家人同住,實在有點難適應。但更難適應的,其實是與爸爸關係的轉變。他當時失業不久,性情變了許多。一家人吃飯時,我和媽媽哥哥閒聊起工作話題,他作為一個失業人士無法融入,敏感得像刺蝟,一口咬定我們排斥他,然後以賣弄見識和吹牛來還擊,以為可以樹立威嚴,得到我們的尊重。

然而,我對他的一切只有反感。堂堂一個大男人,如今卻變做了個小孩,只顧發牢騷,要我呵護他遷就他。我接受不了我們父女身份的對調。所以我們三、四天就吵一次架,最嚴重一次我們冷戰了足足兩星期。

曾經溫柔至極的爸爸,披上了冰冷的外衣。父女關係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嚴寒……

我知道我們僵持不下,其實爸爸會更辛苦,畢竟我需要上班,可以離家,暫時獲得喘息的空間;但兒女都不想搭理他的話,爸爸就只可以對著四面牆。可惜我們父女倆性格都很倔強,想和好也不容易,當我擺出友好姿態,他氣又未下;到他友好時,我又未生完氣。

雖然心知這樣處理對大家也不好,但大家都死要面,和解需要很多力氣,而我們總是有心無力。

就在那時我參加了一個繪本班,上課地點就在我家附近。每天上課下課,都會經過爸爸以前常帶我去玩的公園,一步一步地行,小時候的美好回憶就一個一個地浮現眼前。我當時正煩惱要為自己的繪本定下主題,於是我靈機一觸:不如題目就叫做『我爸爸是一棵樹』——公園中的那棵挺立的大樹,經常靜默無語,就像是常穿卡其色褲的爸爸。

大約上年十一月,我整理好文本,逼不及待發短訊與爸爸分享。雖然他沒有太大反應,但就由那刻開始,我感覺到我們的關係開始有好轉。

到真正開始在家中作畫,爸爸總會扮作不經意前來裝下,又搭嘴問『你畫緊咩呀?呢個女仔你嚟架?』見到我在畫他的時候,他就一眼就認出了,眼神還流露著一絲當上『主角』的自豪。不過,有時被他眼甘甘望著,我都會覺得不自在,記得有次在畫我騎爸爸膊馬一幕時,我自己因為太尷尬而藏起那張畫……我想,我們始終都不習慣太肉麻。

神奇的是,在我這段創作的過程中,本來遺忘已久的爸爸正面溫柔的畫面,忽然記起了。就像是當年我有位朋友過身,我情緒非常低落,不禁在客廳向爸爸傾訴。雖然他雙眼沒有離開過那部電視,眼鏡不停反射著電視的光,但我也見到他悄悄校細了聲量;當我說到激動處,佢身體又會突然繃緊了,從這些小動作,我就知道他一直有聆聽,而且能夠明白我。那份溫暖的感覺再次滋養著我。

當我一筆一畫去畫,就如同一筆一畫治療緊我和爸爸的關係。原本只想著創作屬於自己的繪本,但卻意外地收獲了最大的祝福。現在,心結都解開了,書中只承載了我這輩子對爸爸的感謝。」

圖片由受訪者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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