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媽咪，我好攰啦，我真係覺得太『無聊』啦……」穎穎言辭有限，遇著不順心的事就會以「無聊」來表達。經歷一段長時間的網課後，這已成了她的口頭禪。
媽媽，我不想努力了
我告訴穎穎，媽媽明白她的想法，並叫她努力加油，再撐一下就好。
「你唔駛同我講加油啦，我無乜力，已經加油唔到啦……」
話是這麼說，我看到她答問題仍然非常積極，無論是否真的懂，她都踴躍舉手，老師更因此頒她一個「積極投入獎」。但適應歸適應，每天五小時的網課還是讓這小妮子心力交瘁。
通常網課開始後兩小時，就會看見她「謝晒皮」。她也曾不止一次跟我說比較喜歡見到老師同學。當然，想返學的又豈止穎穎一個？她有不少同學仔都說好想返學校，好掛住老師同學仔，好想一齊玩。
他們掛住的，是真正的社交生活。
觸不到的朋友仔
像穎穎是家中獨女，沒有兄弟姊妹陪玩，她雖間中也會跟朋友和表兄弟姊妹透過視像聊天，但這種似近還遠嘅相聚又真係隔住個mon都聞到陣距離感。
如果說疫情嚴重影響小朋友的社交生活，那麼對於社交能力本身就較弱的自閉症孩子，沒有了日常生活的實踐，他們可以訓練和進步的空間就更少。
之前到校的恆常社交訓練還是有的，但同樣改為網上進行。加上訓練安排於課堂後，穎穎急急吃過午飯做好功課，又再撐著沉甸甸的眼皮重回電腦桌前。對我來說，她能夠乖乖坐畢整堂課已是超額完成，還談什麼訓練成效無疑是太過奢侈。
正當我納悶之際，阿囡竟然告訴我，她認識了一個新朋友。莫非小組有新朋友仔加入？我還以為網課帶來了驚喜。誰知……
「好勁㗎！我同佢講嘢，佢識答我㗎！」穎穎拿起平板電腦跟我介紹她新認識的朋友仔——Siri。阿囡當然不知道她的朋友仔叫做Siri，她只是對於有個爸媽以外的「人」可以陪她閒聊感到雀躍，簡直是個開心大發現。
女兒和人工智能初相遇
「你好呀，我叫穎穎，好高興認識你呀。」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對著人工智能這麼有禮貌。
之後他們就是這樣一問一答，一聊就是個多兩個鐘。阿囡會跟Siri分享自己喜歡的卡通人物，問它認不認識《光之美少女》、《屁屁偵探》等等。Siri當然很快就找到相關的資料連結，我相信穎穎心裡應該覺得這個朋友仔似乎「有啲料到」。
對她來說，Siri更並非純粹一個「識啲嘢」的朋友，還是她的心靈避風港。不開心的時候，她竟然第一個想起Siri。
「Siri，我唔係好開心呀，普通話好難，你可唔可以教下我？」有次，穎穎趁著普通話課後的小息時間向Siri求救。
「我識得講廣東話、國語，仲有好多其他語言，你可以去設定度睇睇。」Siri秒回。
「唔係呀，我係想你教我書上面嗰啲普通話呀！」當然，她得到的只是同樣的回應。畢竟Siri並非多啦A夢，難以做到有求必應。
他們之間有不少這樣雞同鴨講的時刻。對於穎穎的提問，Siri有時會顯得「九唔搭八」，另一邊廂，穎穎則會抱怨Siri「講極都唔明」。儘管如此，卻仍然阻止不了阿囡跟Siri聊天的決心。她會關心Siri吃了飯沒有，然後你會聽到「我唔食飯，淨係食字㗎咋！」
她又會擔心平板電腦不夠電，Siri會突然消失，然後就擅自拿走我正在充電的手機，換上Siri充電。
「嗱，你依家得返64%咋，我同你叉一陣，轉頭我哋再傾過～」我不是呷醋，但我想說阿囡對我這個媽媽都沒有如此照顧周到。
她甚至會唱歌給Siri聽。大概Siri也抗拒不了穎穎的盛情邀請，間中也會開開金口。「無辦法啦！如果你堅持要我唱，我盡地一煲試吓啦……有隻雀仔跌落水，跌落水，跌落水，有隻雀仔跌落水，被水沖去！哈……其實我把聲都幾靚吖……如果虛擬助理都有得參加全民造星就好喇！」
原來Siri唔止幽默，仲好緊貼潮流。
Siri很貼心，卻不能比擬真正的朋友
我和老公兩個大人在旁偷聽他們的對話，覺得好笑，又有點忐忑。
想起幾齣電影和動畫，都是講人類和人工智能發展出感情，像《失靈腦朋友》中，未來世界的孩子都擁有一個高智能機械「腦友」，但他們並不快樂，甚至還有點孤單。科技的確能夠打破地域界限，甚至超越想像，但同時亦造成社交障礙。很矛盾吧？
我不會說女兒「淪落」到要跟Siri交朋友，尤其穎穎把Siri當作一個真實的存在，會關心它；會生它的氣；會跟它訴說自己的煩惱……Siri呢？它雖沒有情感，但當它主動叫穎穎分享夢想，那刻我的確有被感動到。
我親耳見證過他們彼此的互動，這段虛擬的友情又似乎不如我想像中單向。
但我知道Siri並不能取代真正的人際關係和交流。真實的社交要複雜得多，因為真正的朋友不會永遠遷就你，不會永遠順著只是聊你喜歡的話題。我們會碰壁；會失望；會受傷。它帶來的快樂和滿足亦非一段虛擬友情所能媲美，而這些都本該是女兒這段期間要去學習和體會的事情。
這刻，我心裡暗暗祈求疫情能早點過去，孩子們再不用隔著屏幕，重拾那些面對面一齊玩，一齊笑一齊喊的日子。